今天的“净网”行动，以表面的刚性，其实是想唤醒人心中的互信。一个良性的社会，从来不怕谣言，因为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我们知道：真相其实离我们一步之遥

    记者 张海龙

    为何从古至今谣言都容易盛行一时？它源于什么？

    “叫魂”谣言在1786年曾经盛极一时，主要和当时民间的整体心态有关。用学者孔飞力的话说，叫魂恐惧向人们“凸显了一个特别令人不快的方面，即以冤冤相报为形式广泛弥漫的社会敌视。”

    三人成虎，谣言并非今日才有。

    时间回溯到1786年，正是乾隆治下的太平盛世，一种名为“叫魂”的妖术在华夏大地上盛行。据传，“术士们通过作法于受害者的名字、毛发或衣物，便可使他发病，甚至死去，并偷取他的灵魂精气，使之为己服务。”

    在《叫魂》这本书里，学者孔飞力记录了他从《德清县志》里看来的真事：浙江德清县城修桥，民间流传说把活人名字置于木桩，由石匠用大锤打入河底便可“叫魂”。有德清人计兆美与家人吵架后出走至杭州西湖边静慈寺前，夜半却被当地人围殴并拖至保正家中。恐吓与拷打之下，计兆美被逼承认自己带了50张符咒来“叫魂”，其中48张扔进西湖，剩下两张咒死了两个孩子。

    在当时的气氛里，几乎无人去辨识谣言真伪。从帝王到农夫，从士兵到商贩，举国上下人心惶惶。除了各地官府对所谓“叫魂犯”的清剿外，更可怕的，是民间的歇斯底里——指称他人为“叫魂犯”，一时间成为了任何人的当然权力，并获得公开的行使。

    “叫魂”谣言为何盛极一时？

    其实主要和当时民间的整体心态有关。用孔飞力的话说，叫魂恐惧向人们“凸显了一个特别令人不快的方面，即以冤冤相报为形式广泛弥漫的社会敌视。”

    当其时也，是一个人口过度增长，人均资源比例恶化，并受社会道德不断堕落所困扰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人们怀疑他们可以通过辛勤工作来改善他们的境况。于是，人们会不择手段地抓住任何趋利避害的机会，并不惜牺牲他人，来保护和增进自己的利益。妖术或者谣言恐惧恰好触到了民间社会这根敏感的神经。

    在《叫魂》的终章，孔飞力写道：“这是扔在大街上已经上了膛的武器，在这个权力对普通民众来说向来稀缺的社会里，以‘叫魂’罪名来恶意中伤他人成了普通人一种突然可得的权力。对任何受到横暴族人或贪婪债主逼迫的人来说，这一权力为他们提供了某种解脱。对害怕受到迫害的人，它提供了一块盾牌；对想得到好处的人，它提供了奖赏；对妒嫉者，它是一种补偿；对恶棍，它是一种力量；对虐待狂，它则是一种乐趣。”

    谣言止于智者？法律能以刚性的方式“狙击”谣言么？

    不少谣言被制造、被传播，给社会带来的“信心崩塌”的影响，恰如一位法律专家的比喻：一旦打开就无法再拧紧的水龙头。很多时候，谣言或许可以止住，但带给社会的“创痛”，却不会瞬间消逝。

    时间过去200多年，谣言还在流传，说明社会整体心态还是有所欠缺。

    无论是从前民间的口口相传，还是今天网络上的微博、微信，不同的只是传播手段与传播内容，相似的却是“受困扰社会”的共同特征：集体无意识、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以及弱者的跟风式作恶。

    秦火火、立二拆四是新近涌现的“造谣者”——“7．23”动车事故发生后，故意编造、散布中国政府花2亿元天价赔偿外籍旅客谣言，2小时就被转发1.2万次，挑动民众对政府不满情绪；编造雷锋生活奢侈情节，污称这一道德楷模形象完全由国家制造；利用“郭美美炫富事件”蓄意炒作，编造了一些地方公务员被要求必须向红十字会捐款的谣言，恶意攻击中国慈善救援制度；捏造全国残联主席张海迪拥有日本国籍……

    而在这之前，“谣言”其实从来不断，从“女干部携巨款潜逃加拿大”到“艾滋病患者滴血传播艾滋病”再到“情妇举报副区长、公安副局长”……这些谣言被制造、被传播，给社会带来的“信心崩塌”的影响，恰如一位法律专家的比喻：一旦打开就无法再拧紧的水龙头。很多时候，谣言或许可以止住，但带给社会的“创痛”，却不会瞬间消逝。

    古语说“谣言止于智者”，意思是智者会自动掐断谣言传播的链条。这话在古代信息不发达时或许可以做到，可如今在信息社会，上一秒事件刚刚发出，下一秒便“地球人都知道了”。在这样一个“受困扰”更甚的时代，任何对智者的想象都是无力的，而道德自律也往往靠不住。由于猎奇或其他更微妙的心态，对一些无法辨别的事情，人们总会自动扩散。

    那么，法律能以刚性的方式“狙击”谣言么？

    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5条规定：散布谣言，谎报险情、疫情、警情或者以其他方法故意扰乱公共秩序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但有法律界人士坦言，不外乎行政处罚的罚款与警告，和受害者所遭受的损失不相匹配，其实根本上难以阻止“谣言”的产生与扩散。

    什么才是阻断谣言的最好办法？谁能做得到？

    事实证明，在第一时间回复准确信息，体现坦诚态度，公开透明，能最大限度压缩谣言传播的空间，甚至能转“危”为“机”。网络并不只掌握在传谣者手中，真相仍然可能跑过谣言，让事态小成本化解。

    “受困扰社会”，在今天因网络这种传播方式而更加困扰。

    网络时代，人人都是小喇叭，人人都是信息源：一条不过140字的微博消息，可以将各类信息瞬间传遍全球。仅凭人力阻止，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怎么办？网络时代，对付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正面冲锋”：第一时间公布真相，让谣言止于真相，让大众掌握真实。道理其实很简单，网络现在才是扔在大街上人人触手可及的武器，有人可以填充“谣言”作为子弹，我们当然可以填充“真相”作为更猛烈的火力。

    谣言之所以出现并流行，往往是因为正规渠道不畅通，导致“自己不说别人说，政府不说百姓说，媒体不说网民说”。综而观之，谣言之所以产生巨大破坏力，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相关部门没有及时介入处置，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正面声音。这是一个信息迅疾传播的全球化时代，很多突发事件和群体事件发生后，只要不涉及国家机密，地方政府就应该实事求是，及时告知公众，正确引导舆论，防止谣言产生，赢得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

    去年6月，网络曾爆出四川会理县政府网新闻照片造假：3位视察工作的县领导“悬浮”在公路上。会理县政府迅速公开承认此事并道歉，同时官方微博上贴出2张现场原图，并以坦诚态度欢迎网民批评指正。事实证明，在第一时间回复准确信息，体现坦诚态度，公开透明，能最大限度压缩谣言传播的空间，甚至能转“危”为“机”。网络并不只掌握在传谣者手中，真相仍然可能跑过谣言，让事态小成本化解。

    与之相反，“捂盖子”往往才是谣言满天飞的直接前提。可是，谁都知道在这个信息时代想要封锁消息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些官员还热衷于此？他们在出事后习惯性地保持沉默，首先想到的就是家丑不可外扬，试图用传统封锁手段应对，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这正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表现。往往事情最后闹大了，自己官位不保，也对政府公信力造成极大伤害。

    换个角度来看，这仍然是一种社会关系恶化的明证。也就是说，当人际之间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则无论多么荒诞不经的谣言也就有了萌发的土壤。现在的“净网”行动，以表面的刚性，其实是想唤醒人心中的互信。一个良性的社会，从来不怕谣言，因为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我们知道：真相其实离我们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