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过之后,还有“余热”,还有“冷思考”。在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我们继续没完没了地谈论“高温”,其实是想让头脑更加清醒地来思考“我的天”,去认真想一想我们的生活可能遇到的困扰。
高温过后的冷静反思——我们的城市规划
不该被忽视的城市降温设计
城市在发烧,这是早已被发现的城市病之一。
1820年,英国气象学家霍华德发现伦敦城市和郊区存在温差现象,并将此称之为“热岛效应”。
然而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这种城市病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城市正变得愈来愈热,当连续高温的异常天气发生时,人们才发现,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大锅炉,令人焦躁难安——这其实就是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里发生的事。
专家们相信,这种情况可以通过合理的城市规划进行缓解,而合理规划的前提就是对自然的尊重。“我们的城市建设很少考虑生态要素的问题,在很多年里,城市建设相信的是人定胜天,到处都可以开发。现在看来,这至少是让城市热岛愈发强烈的原因之一。”浙江大学区域与城市规划系退休教授周复多说。
城市热岛
周复多的另一个身份是古都文化研究会的副会长。上个世纪70年代,他和研究气象的同事交流,第一次接触到了“热岛效应”这一概念,他记得当时杭州的热岛高点是在官巷口,温度最高要比灵隐高大约4℃左右。“如今这个数字可能有七八度了吧。”
过去30年的高速城市化,自然是热岛效应愈发强烈的原因之一。 城市的发展远远超过了预期。上世纪80年代,周复多和他的同事们曾经认为杭州会变成一个手掌形的城市,在原有的主城区之外,会沿着几条主要的交通道路发展,城市中会留下大量的空当。现在看来,太乐观了,那些空当早就被填满了。
国外有个研究显示,城市的热岛效应与城市人口正相关,1万人口城市的热岛强度达到0.11℃,10万人口是0.32℃, 100万人口的城市其热岛强度可达到0.91 ℃。人口增多,城市扩大,建筑和能耗就要增加,交通方式会改变,这些也都会成为加强热岛强度的砝码。
但城市的高温也和城市规划有着莫大的关系。愈来愈多的高楼,消失的郊区,只被当做景观的公共绿地,被忽视的风道……这些都成了让城市高烧的病因。
周复多抱怨,按照城市规划的一般原则,在主城、副城以及组团之间,应该预留足够的缓冲地带——这些缓冲地带上的农田、湿地、绿地,对缓解城市的热岛效应本来有着不可替代的功能:到了晚上,城市的热空气上升,郊区的冷空气补充过来,这样的对流可以给城市降温。可是现在,很多城市的主城和副城已经连在了一起,而组团之间的空地也愈来愈少,“郊区正在一天天地消失”。
城市中的高层建筑,则是城市高温的另一个源头。一幢幢高楼,其实就是一个个热源,它们要保持内部恒温,自然会对外产生热量。除此之外,城市中的高层建筑会改变风向,产生所谓“地表粗糙效应”,当高楼过多、过密的时候,它甚至可以堵塞城市的风道。对于中国的大多数城市来说,夏天都需要依靠东南风降温,如果城市的东南方有大量的高层建筑,就会削弱风的降温效果。
“我们城市的通风走廊,往往就是名存实亡。”周复多说。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在被视为长江中游火炉城市的武汉,规划中的大东湖绿楔是武汉夏季风的主要路线——风道从郊区出发,如同楔子一样嵌入市区,如能严格控制开发建设,引湖风入城,自然能帮助城市降温——然而大东湖的北岸,已经成为媒体眼中的“铁桶阵”,一批住宅商用楼在那里形成了新的天际线。
房地产开发是推动近十几年来中国城市发展的主要动力,但有时,它们也会成为城市的加热器。周复多看到过长满树木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住宅小区,对当地环境影响很大;也看见过湿地周边出现的铺满花岗岩的商业街。“房地产业更多的还是进行商业方面的考虑,生态环境不是他们考虑的重点。”周复多说,广告上那么多的湖景房、江景房、山景房,“把那些绿地、湿地都围了起来,本来是公众都可以受益的,现在可能只有一些人能享受到了。”
降温设计
重新研究城市和自然的关系,早已是规划学科研究的重点。
“以前中国的城市选址讲风水,其实很大的一块,就是对生态环境的尊重。”周复多说。而过去三十年里,城市的发展信奉的往往仍旧是“人定胜天”的信条,什么地方都可以开发。刚刚过去的夏天里,城市的持续高热,其实也是对这种发展方式的警告。
周复多把美国首府华盛顿当做城市规划的一个成功案例。华盛顿的城市是发散型的结构,主城是美国的政治中心,而城市的其他功能则依靠周边的一系列卫星城市来实现,主城和卫星城之间通过发达的交通网络来连接。华盛顿城市规划的一些细节亦值得注意,主城建筑控制在34米以下,留有大量绿地,而沿着几条大道,也留出了专门的风道。
“中国城市的结构往往是密集型的。自己发展得越大越好,很少有城市会考虑自己的发展和周边城市有什么关系。”周复多把这视为城市发烧的根本病因。城市规划还是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定位。套用最近的一句流行语来说,光大,肯定是不行的,还要考虑城市合理规模是多大,适量的规模是多大。“你的开发必须有个边界,不是所有区块都必须开发。”
公共绿地则在城市规划中,被视为给城市降温的“冷岛”。据卫星遥感资料显示,上海陆家嘴的中心绿地建成后,陆家嘴地区原有的4个热岛全部消失。而在澳大利亚,为了对付炎热的夏天,几乎每座城市都拥有一座巨大的植物园,首都堪培拉更是人均绿地水平达70平方米左右——今年1月份,澳大利亚持续高温,一些地区日间最高温度连续超过45℃,但到夜间则会降到30℃左右,除去地理环境外,绿地调温作用也不容小视。
在周复多看来,和国外发达城市比,中国城市的绿地指标太低,绿地率太低,国家级园林城市评比,要求只不过人均十几平方米。“有人会说城市要发展,哪来那么多空间种植绿地。其实任何地方的空间都有限,关键就看使用率是否高。”
近年来,绿化也逐渐为城市重视,但绿地往往被视为城市景观的一部分,而轻视其作为生态环境的作用。“绿地要有多个层次,最高的是乔木,低些的是灌木,再下面的是花卉、草坪,这样才能对缓解热岛效应起到真正的作用。”周复多说。另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则是,建筑间的绿化带需要一定的宽度,才能起到降温的效果,现在往往宽度不够。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规划改变的。
“说到底,通过科学合理的规划,城市过热是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缓解的。”周复多有时会想起数十年前的杭州,那时他住在水星阁,夏天的傍晚,能看到不少人家把饭桌摆在河边,很清凉。“这样的景象可不应该消失。”
城市发烧的另一些原因
岩石化
城市下垫面性质的改变:道路、广场、建筑物等城市下垫面都是由砂石、沥青、钢筋混凝土、人为烧制的砖瓦和金属构件等组成。研究表明,城市下垫面反射率比郊区小10%~15%,而吸收率却较绿地和湿地大,这使得城市地表能够吸收较多的太阳短波辐射和红外长波辐射,表现出与岩石相类似的热特性,称为“城市建筑物岩石裸露化”现象。
大气污染
城市大气污染一般要比周围郊区更重,市区内释放的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都能吸收地面的长波辐射并以逆辐射的形式投向地表,使地表增温。城市大气中的悬浮颗粒物,尤其是气溶胶也会产生类似的温室效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