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西这座一度被人认为是“烂尾楼”的楼盘,曾遭遇政策、市场等多方磨难。浙商蒋荣富父子如愚公移山般地盖了14年,且未结束。这背后,有机遇,有变迁,有财富,有挑战,有冲突,有不舍,有性格。所有加起来就叫命运。
文三西路,十四年,一幢楼的艰难生长
从“空中花园”到“国学大宅”,再到“健康大厦”,它一直被房产商蒋荣富当做“理想”来经营
文三西路丰潭路口。
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向这个路口,你都没法不注意这个大家伙:一幢已经结顶的24层高楼——这一带最高的建筑之一——不过外立面还没有开始建设,裸露的水泥结构与钢架显得有些刺眼。
它已经这样很长时间了(连它的邻居们也记不清具体已多久)。在寸土寸金的杭州,一幢这样的房子,难免会被人怀疑存在问题。媒体也早就注意到了它:至迟在2009年就有媒体报道过这座楼,在2010年、2011年以及前不久,它一再成为新闻的主角,并被认为是烂尾楼或开发商在捂盘。
蒋荣富和蒋理斌父子,这幢高楼的主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则是希望说明它并不是烂尾楼。
这幢名为“水岸莲花”(这不一定是它最后的名字)的高楼的历史已有十多年了,早在1999年,蒋荣富创办荣邦房地产公司的第二年,就拿下了高楼所在的7.3亩地块。
随后14年里,它的故事总是“慢一拍”:因为城市行政区划变更、城市规划改变、国家房产政策的出台,它一次次地修改规划,开工时间一再后延;因为拆迁的纠纷,它的施工进度缓慢;而蒋荣富一个造地下车库的想法,又让它的工期大大拖延。
蒋氏父子把这幢楼房的缓慢生长归因于蒋荣富的性格:总有新鲜的想法、追求完美、不轻言放弃。但在企业家的性格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当我第二次和蒋荣富对话的时候,我问他,一幢楼历经十四年还没建成是不是太慢了。这个总是微笑着的健谈的老人,迟疑了一下:“是有点慢……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慢。”
从余杭到杭州
2001年3月,余杭正式由县级市变为杭州的一个区,让富华楼二期变成了历史遗留地块。当时,这样的地块一共有106块,大多数开发商都选择了退地或者换地,真正开发的不多。
1999年,蒋荣富从富丽苑房产公司手中收购了富华楼及其周边一共7.3亩土地,在当时,这肯定被视为一桩好生意。
拿地的成本并不高,因为那块地是由当时的余杭市政府协议出让的。
那一年,正是城西住宅市场开始引人注目的时候。这块地的西面,隔着一条莲花港河,是1998年竣工的金都新城,正因为领涨城西,成为话题之一,连报纸上都说“‘要是我买了金都新城,该有多好’的后悔之言,到处都能听到。”
余杭将要变成杭州一个区的传言,则是蒋荣富看重这个地块的另一个利好:这块地当时仍属于余杭市,并入杭州之后,价值肯定会大大提升。
三年前造好的富华楼,是一栋七层楼的建筑,底层是商铺,上面则是住宅。蒋荣富准备在其后的空地上再建一栋房子,当时被称为富华楼二期。
2000年,相关的规划方案在余杭市规划局报批通过。正当房子要准备建设的时候,2001年3月25日,余杭正式由县级市变成了杭州的一个区。富华楼二期项目成为了历史遗留地块之一,必须重新在杭州市规划局报批。
当时,余杭区这样的历史遗留地块一共有106块。“大多数开发商都选择了退地或者换地,真正开发的不多。”
蒋理斌说,这大抵因为重新规划审批“太麻烦”:按照要求,提出新的规划方案,往往需要两到三个月时间,而规划局审批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需要修改,则又是几个月的时间。
但蒋荣富对于这块地却有了一个全新的规划:他要把富华楼一期二期合并,造一座“空中花园”。 当然,那时他还预计不到,这个计划将给他带来大麻烦。
空中花园
规划方案的修改持续了两年之久,却又逢西溪国家湿地公园建设启动,丰潭路以西被划入一级限高地段,100米高的“空中花园”方案真的变成了“空中楼阁”。
那时候,住房环境已经成为杭州人购房的一个重要指标,很多楼盘也拿“空中花园”做卖点。
但蒋荣富想造的空中花园可不一样,在最初的规划里:那是一栋高达百米的六边形高层住宅,每户住户都拥有独立的近百平方米的私家花园,从任何一个角度望过去,这些私家花园和楼顶的公共绿地都会成为这幢大楼最显眼的标志。
这是蒋荣富的野心,他想让这栋楼成为附近的地标,最豪华的住宅,也许就和古巴比伦城的空中花园一样。
“空中花园”方案报批前期还算顺利,规划局审批通过,一期业主过渡回迁的计划也得到市政府的原则同意,前提是“征得全体业主的同意”。
但2002年7月23日由规划局组织的专家论证会议,却改变了“空中花园”的命运。当年11月15日的规划局文件,根据这次会议的结论,认为建筑在体量、结构、交通、拆迁上都存在问题,需要重新修改规划方案。
修改是工程量浩大的事,其中一些修改甚至是无用功:比如2003年提出的一条修改意见是,要求荣邦对附近的高压线路是否会对建筑产生影响做调研,但调研结果出台不久,市区范围内高压电线就统一埋到了地下。
对“空中花园”方案修改持续到了2004年8月。最后一份修改方案上交之后,荣邦房产公司被告知教工五路(现丰潭路)以西被划入西溪湿地公园一级限高地段。100米高的“空中花园”方案真的变成了“空中楼阁”。
14年里,它的故事总是“慢一拍”:因为城市行政区划变更、城市规划改变、国家房产政策的出台,它一次次地修改规划,开工时间一再后延;因为拆迁的纠纷,它的施工进度缓慢;而蒋荣富一个造地下车库的想法,又让它的工期大大拖延。
城周评论
梦想不应成为
“空中花园”
张海龙
一直以来,我们都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喻作没有根基的“空中花园”。成王败寇,我们习惯于用一种单一的标准去赞美成功鄙视失败。可是,除了这种强大的现实逻辑之外,是不是还可以允许有人能够“独持己见,一意孤行”?在经济社会的喧嚣洪流之外,是不是还能让某些人更能跟从自己的内心愿望?在某个时间段里略显“背时”的创业梦想,难道永远都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泡影?
在一个开放社会里,我们意图建构一种多元的价值观,鼓励那些旁逸斜出的创意,也赞赏那些百折不挠的行动。如果我们总对奇异之事抱以嘲笑并横加阻挠,当初执着推广黄页的马云不会有阿里巴巴,起始漏洞百出的潘石屹也不会有SOHO中国……很多了不起的事业在最初总是略显荒唐,如果你坚持走下去,或许会另有转机。
正是从这样一种心态开始,我们将观察的目光对准了杭州城西一座沉寂了14年、一度被人认为是“烂尾楼”的楼盘——水岸莲花。
在很多公开的表述里,这是一座承载着53席现代修禅生活方式的建筑艺术品,一个曾经标杆“新国学大宅”旗帜的乌托邦梦想,一朵记载了荣邦地产掌舵人蒋荣富一生愿景的莲花。这个不大的楼盘,曾遭遇多方磨难:区块划分、两纵三横、国六条、国八条、7090……14年就像一次漫长的打坐,如今又在记忆之外悄然绽放。
其实,它曾经是这座城里的一个“笑话”,但我们愿意认真听听这“笑话”里面真正的故事。也与蒋荣富蒋理斌父子二人对话,比较一下两代浙商的观念冲撞。我们相信,一幢哪怕从未完工的建筑,从构思到现实,在这城市里存在了14年之久,就已经构成了一个足够强硬的事件。这里面有机遇,有变迁,有财富,有挑战,有冲突,有不舍,有性格,也有命运。
蒋荣富是个敢做梦的人,并愿意为梦想付诸行动。某种意义上,蒋荣富的做法还有点像“愚公移山”,并决定子孙相继,持续到底。为此,他甚至把北大毕业的儿子蒋理斌也叫回身边,和他一起对付眼前麻烦不断的现实。在中国民营经济最发达的浙江,蒋氏父子的故事并非个案。他们不抛弃不放弃也不苟同的执拗,正是浙江精神的具体呈现。
马云说,中国人不缺梦,真正缺少的是行动的人。在接受城周记者采访时,蒋荣富反复引用这句话,来为自己的作为寻找理论依据。
所有这些说辞,当你看到他那幢“烂尾楼”向下掘进40米深的地下立体车库时,或许全然明白。 |